1940年3月5日，避居香港的蔡元培病逝，他在弥留之际，不断轻声地呼唤着：“威廉！威廉！”

蔡元培口中的“威廉”便是他的长女——蔡威廉。蔡威廉，1904年生于上海，年仅35岁便因病去世，她的一生虽然短暂却如流星般璀璨，她是二十世纪中国重要的油画画家、中国早期美术教育家。

壹

作为蔡元培最宠爱的长女，蔡威廉随父亲蔡元培在欧洲待了很多年，精通德语、法文，遍览西方艺术精华，这为她以后的艺术创作和教学打下了扎实的基础。8岁首次跟随父亲出国游历德国，9岁在法国一个天主教小学就读，11岁去了比利时，三年后回国就读于北京的孔德学校。

“孔德学校”是由 “庚子赔款”的部分退款所建，是由蔡元培与李石曾借鉴西方中小学教育而创建的新式学校。这所学校可以说是北京大学的附属学校，因为学校招收的学生大都是北大教职员工的子女，所以北大的一些教授也经常来学校兼课，学生从小就开始学习法语，堪称那个时代的“贵族学校”。

蔡元培与夫人及蔡威廉（左二）姐弟

20岁的蔡威廉再度出国，在父亲的建议下，先后就读于比利时布鲁塞尔美术学校和法国里昂美术专科学校学习油画，常书鸿、吕斯百都曾在法国里昂美术专科学校学习。蔡威廉于1928年回国，任教于国立杭州艺专。

对她影响最深的画家是西班牙现实主义画家委拉斯开兹、法国浪漫主义画家德拉克洛瓦和后期印象派画家塞尚。文艺复兴巨子达·芬奇则是她崇拜的偶象，她的毕生宏愿是做中国的“达·芬奇”！她推崇达芬奇的画论“一个画家应当描绘两件主要的东西：人和人的思想意图”。

蔡威廉 《异国忆想》

蔡威廉 《女孩》

贰

1928年，对蔡威廉来说，尤为重要。

沈从文在《记威廉女士》中写道：“当时中国的最高艺术学府——国立艺术院在杭州西湖创立，林风眠任国立艺术院院长，他聘请林文铮为教务长，蔡威廉则是西洋画教授。在学校期间，蔡威廉把主要精力都投入到了教学工作中。她教学审慎，爱护学生，讲话少而启发多，但又严格要求，一丝不苟。这位风度秀雅、沉默寡言、教学勤慎的年青女教授，立即赢得了学生的好感和尊敬。她认为，作画不要一味追求‘形似’，而应该力求‘神似’，就像翻译一样，可以直译，也可以意译，而且意译会更生动。‘不要胡画！’蔡先生这句轻柔和悦的口头禅，还留在她的许多昔日的学生、而今年逾古稀的老画家耳畔。”

1929年下半年，国立艺术学院部分师生合影（前排右七为蔡威廉）

在蔡威廉等一批留洋教师先进开放的教学下，塞尚、马蒂斯、毕沙罗、凡·高、毕加索等一批欧洲现代派艺术大师成为国立艺专学生的偶像。蔡威廉对西方现代派艺术在中国的启蒙和传播，功在千秋。著名画家刘开渠曾感叹：“在旧中国能有像她这样的女画家是极难得的！”

也是在这一年，她与林文铮一见钟情。蔡威廉留学归来之后，以她的家庭背景和个人才华，迅速成为了上层社会引人注目的女性，当然不乏仰慕和追求者。但是她却与林文铮一见钟情。

20世纪30年代初，国立杭州艺专艺术运动社部分社员合影（前排右四为蔡威廉）

在众多备选者之中，当时的青年才俊陈剑滫最得她母亲的赏识。但当蔡威廉发觉母亲有意为她的婚事做某种安排时，立即引起她的反感，还嚎啕大哭。她和林文铮一见钟情，仅一个月后，两人在林风眠陪同下到南京面见蔡老。蔡元培大喜：“马上订婚！马上订婚！” 1928年7月，林蔡二人于上海结婚，证婚人是蒋梦麟。

蔡威廉、林文铮 《盆花》

林风眠、林文铮、吴大羽合影

叁

蔡威廉成名较早，首次被当时的艺术圈、国内美术同行认可，缘于1929年的首届全国美展。该展览首次让一批“五四”前后培养起来的女画家大出风头，参展艺术家包括潘玉良、唐蕴玉、蔡威廉、李秋君、吴青霞、何香凝。其中最受瞩目的是潘玉良和蔡威廉，潘玉良的作品被誉为“本展写实最优之作品”，蔡威廉的肖像画被称为“一鸣惊人”，堪与林风眠相提并论。

蔡威廉自画像

蔡威廉 《林风眠画像》 布面油画

当时的美术评论家殷淑在《谈肖像之演化并论蔡威廉女士之画》盛赞道：“凡参观过美展西画部的游客，大概总忘不了林风眠先生那几幅人物和蔡威廉女士的几幅肖像。林先生的人物构图早被公认为东亚新艺术之绝技，可无须再赘述了，但是蔡女士那几幅肖像却是一鸣惊人。”

与潘玉良人物画带有华丽的抒情性和充满情欲的身体不同，蔡威廉的肖像画呈现一种沉默的精神力量，形体概括、颜色纯粹，侧重于人物内心世界的刻画，透露着一份超脱尘俗的气息。令人感慨的是两人在当时虽然齐名，不过今非昔比，如今潘玉良的拍卖纪录是3453万港币，而蔡威廉的作品最高价仅32.5万港币。

关于潘玉良，小巴之前也推送过相关文章，感兴趣的戳：https://mp.weixin.qq.com/s/rsMW_K8s7gkldHji13kvHg

1939年《亚波罗》杂志第8期发表顾之“谈肖像之演化并论蔡威廉女士之画”，同期杂志还发表蔡威廉的作品《自画像》

国立杭州艺专赴日本画展海报（载《良友》杂志）

绘画是一方面，她另一突出贡献应是美术教育家，她在杭州国立艺专任教长达十年（1928年-1938年），创作了很多作品，其中除了肖像画和风景画之外，还先后创作了表现女性题材的大幅油画《秋瑾绍兴就义图》和《天河会》。

肆

著名画家吴冠中回忆，“七七事变”后杭州艺专迁至湖南沅陵时，他于课外画了大量水彩画，在全校成绩展中获奖，蔡威廉很赏识，传话要以她的一幅油画换吴冠中一幅水彩，这使他备受鼓舞。吴冠中很尊敬这位老师：“她没有在教室教过我，不相识，我只远远以尊敬的眼光看她。她是一个少妇，经常着黑衣，体态优美，少言语，显得分外静穆、内向。”

蔡威廉《孙中山》（载国立杭州艺专《雅丹娜》第一卷第五期）

蔡威廉《静物》（载国立杭州艺专《雅丹娜》第一卷第九期）

战乱之下，学校内迁沅陵竟成了蔡威廉个人命运的转折点，因北平艺专也迁沅陵与杭州艺专合并为新的国立艺专而产生的人事变动，以前两校便在教育上比拼，但毕竟一南一北，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在沅陵一合，问题就出来了。杭州艺专学生多，教师也多。教育部派滕固任新艺专校长，北平艺专原校长赵太侔和杭州艺专原校长林风眠相继离开学校。滕固按上级旨意走马上任就要裁减教师，而目标主要冲着杭州艺专，这主要是张道潘从中作梗。虽然引起了学生不满，有些艺术家磨不开脸求人只好“辞职”，蔡威廉夫妻因此双双失业。

此时蔡威廉怀孕快要生孩子了，因为没有钱只能在家生产，她在墙壁上画完新生儿的肖像，写下“国难·家难”，便撒手人寰，死因是产后褥热。

蔡威廉《静物》（载《良友》1931年第六十期）

蔡威廉 《静物》1930年 尺寸不详 布面油彩 蔡元培故居藏

最后，分享一首林文铮在妻子逝世后写的一首诗。

西湖双飞燕，孤影落滇池。

水深无芦苇，独宿最高枝。

疾风摇古木，长夜兀自持。

天寒徒奋翼，肠断复何知？

——林文铮《落雁啄》

本文相关资料来自艺术头条APP，部分内容摘自沈从文《非梦集》，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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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巴蜀画派促进会

编审：方方 Fan Fan

编辑：李思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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