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书画艺术在当下高校美育课堂所占比重较少,即使有少数高校开设与传统书画艺术相关的鉴赏课程,也仅仅是在课堂里对经典作品一带而过,少有对其进行深入浅出的学理性分析。这种“走过场”式的普及方式难以满足信息时代大学生对传统书画艺术的深度审美需求。
究其根本,高校美育须充分认识并深入挖掘中国书画艺术本身蕴藏的丰富的美育因子,其绵延至今的“立德树人”功能,修身功能,跨学科功能,心理疗愈功能等,精准对应了当前新文科背景下高校美育的培养目标,具有很强的现实意义与价值。

第一,中国书画艺术与“立德树人”。
书画艺术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以其独有的视觉文化形态,承载着从古至今教化育人的重要功能。周朝的贵族教育体系“六艺”中便包含了书法,魏晋南北朝时期,谢赫提出画能“明劝诫,著升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认为绘画是用来劝诫世风,反映历史现象的,这为早期中国绘画的教化功能提供了理论基础,曹植也提出画能“存乎戒鉴”,观画者见“三皇五帝”“高节妙士”“忠节死难”“放臣斥子”“令妃顺后”等,便会油然而生仰戴、悲惋、切齿、忘食、叹息、侧目等情感,即通过绘画艺术形象引起观者的感情共鸣,以达到道德化教育的功能,唐代张彦远更是进一步指出画有“成教化,助人伦,与六籍同功”,将绘画的教育功用提高到空前的地位,一幅好的作品应该是“有国之鸿宝,理乱之纪纲”,无形之中对观者起到了教育、激励、劝诫的作用。
将书画艺术中自古以来的人性真善之美、自然环境之美、家国和谐之美、民族自信之美融入课堂,让学生从中获取“正能量”,这是高校美育课堂需要实现的重要目标,让书画美育在高校中真正“成人之美”。
第二,中国书画艺术与“修身”。
汉代杨雄便提出“书,心画也”,书画是心灵轨迹的外化形式,唐代张彦远认为“自古善画者,莫非衣冠贵胃,逸士高人,振妙一时,传芳千祀,非闾阎鄙贱之所能为也”,强调了作画者的身份与个人修养的关系,认为善长作画的人的修养比较高。唐代柳公权认为“心正则笔正”,将书法用笔与人的品性高低联系起来。“人品不高,落墨无法”,追求中正之笔成为历代文人陶冶情操,涵养品格的必由之路。而书画艺术的交融,更是对画者的道德学识,气质修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宋代郭若虚在《图画见闻志》中说道:“窃观自古奇迹,多是轩冕才贤”,“人品既高,气韵不得不高也”,历来从事书画艺术的人,无不将提升自我品德修养与学识水平作为人生目标。
中国传统书画不仅注重知识与技能,它更是以美化育人心、陶养人格的审美经验验,其对待世界的超然态度,可以让人心摆脱“物性”,获得“灵性”,养成高尚的旨趣,获得精神提升。因此,关注“人”及“人的心灵”是传统书画美育与新时代美育精神的契合点,这种“艺术化人生”的涵化过程非常契合当下的高校新文科美育的内涵。
第三,传统书画艺术强调提升审美主体的文学修养。
苏轼认为“诗不能尽,溢而为书,变而为画”,言明了诗文、书法、绘画三者的关系,评价王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将诗文与书法绘画相提并论,诗画一律成为中国书画艺术的灵魂,有无“文气”成为区分文人画家与专业画家、画匠之间的最大区别。苏轼在《跋宋汉杰画三则》中说道:“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往往只取鞭策皮毛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许便倦。”苏轼在此第一次提出“士人画”概念,他认为“士人画”有一种超越于形式之外的精神气度,如同画万马奔腾,略其玄黄牝牡,取其意气而已。清代画家恽寿平的“不落畦径,谓之士气”是对“文气”的看重,“不入时趋”则是独立之人格体现。
民国时期陈师曾认为文人之画“画中带有文人之性质,含有文人之趣味,不在画中考究艺术上之工夫,必须在画外看出许多文人之感想”。因此,以传统书画为媒介,重新发掘中国书画艺术中的人文精神,塑造当代大学生独立的人格、气质,是当下高校书画美育的重要任务。
第四,中国书画中蕴藏着中国人独有的自然观与艺术观。
卫夫人《笔阵图》中写道:“横如千里阵云,隐隐然其实有形,点如高峰之坠石,磕磕然实如崩也”,即以抽象的点画对应自然物象的千变万化。宋人郭熙在画论《林泉高致》中强调描绘的自然山川时要有四时之差别——“真山之烟岚,四时不同。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他还说:“山形面面看, 山形步步移。”审美主体借画家之眼去看山川因角度不同而呈现千姿百态与自然之无穷变化之美的同时能体会到传统书画独有的艺术观。
现实世界的表达不是中国书画的最终目的,而是要进入主客统一,同时又充满天地大美的精神境界,拿文人山水画为例,画家将自然山水的独立、崇高、永恒、灵动之大美类比人的精神世界,并将其投射于绘画创作之中,将人与自然在漫长历史中的相遇、相处、相互感应化为视觉之“形”,亦化为精神之“形”,再辅以笔墨的抽象形态,创造出一套完整的山水画法体系。这种独特的艺术观伴随的是独特的审美观,当下的大学生可以从中体味“物我两忘”“澄怀观道”“虚静”、“坐忘”等传统审美方式,在新的历史时期重构传统美学品格。
第五,发掘中国书画艺术的心理疗愈作用。
中国古代书画艺术负担着更深层的意义,以“画里乾坤”表达人生的喜悦或悲哀,例如南朝宗炳认为山水画的重要功能就在于“畅神”,通过绘制山水画,观赏山水画,审美主体的精神会变得舒畅,“望秋云,神飞扬,临春风,思浩荡”。花鸟画艺术也讲求“怒气写竹,喜气写兰”,米芾评价苏轼所作枯木“如其胸中盘郁也”,认为他是借画得非常奇怪的枯木发泄心中怒气,怀素在书法挥洒过程中“突然绝叫三五声,满壁纵横千万字”,将胸中浩然之气一吐为快。
通过书画表现,能将人内心的“怒气、怨气、惰气”等发散出来,情绪得到释放,人的精神就恢复了正常状态,成为心理疾病的疗愈过程。当代年轻人可能遭遇的精神危机:与西方文明碰撞后的迷惘,急速变化的环境所带来的“现代乡愁”,理想与现实的冲突等,都可以在传统书画艺术的滋养中获得平复,在艺术过程中得以超越、解脱。
中国传统书画艺术特有的美育功能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过程中自然形成的,符合处于历史进程中的中国人的文化性格与审美心理。书画美育可以为青年大学生建立良好的传统艺术审美经验发挥重要作用,当下年轻人有责任将“国粹”展现出的多元价值传承下来,构建新时期符合大国形象的审美意象,这也是中华民族复兴的内在要求。
作者:王乾榕(艺术学博士、中南财经政法大学中韩新媒体学院讲师)、蔡敏(历史学博士、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艺术社会史研究中心副主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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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美网编辑/匡德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