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安《纪念石鲁诞辰100周年座谈会》上的发言

唐  林

今天所述的中国三大画派，都与四川有关，也与陕西有关。

在中国绘画史上，四川人创立了有两个半中国著名的画派。由于两个半不好听，姑且说是三个画派吧。但事实上，最多只有两个半吧。

在中国绘画史中出现的诸多画派中，公认的、最具代表性的有15个画派（参考南京艺术学院《中国画派研究丛书》），它们分别是：黄筌画派、徐熙画派、北方山水画派、南方山水画派、湖州竹派、浙江画派、吴门画派、松江画派、波臣画派、新安画派、虞山画派、常州画派、娄东画派、海上画派、岭南画派。

在这十五个画派中，由四川人“创立”（准确讲是“开派”）有两个：一是“黄筌画派”，一是“湖州竹派”。它们是中国绘画史上，五代、北宋的四川人开创的两个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丰碑。

黄筌画派代表画家宋徽宗皇帝赵佶（传）《瑞鹤图》 辽宁省博物馆藏

另外一个画派就是中国当代著名画派的“长安画派”。大家知道，长安画派的两个主要创始人之一的石鲁先生来自四川。他是四川仁寿县文宫镇人。半个画派，由此而说吧。

“长安画派”是由石鲁、赵望云、李梓盛、康师尧、何海霞、方济众等画家为代表的美术团体，绘画题材以山水、人物为主，兼及花鸟其中尤钟情于陕北黄土高原的山山水水。创作手法上，他们致力于中国画的继承与创新，他们提出的“一手伸向传统，一手伸向生活”的艺术主张至今生命力犹存。

石鲁 《转战陕北》

这三个画派均是全国性画派，而非地域性画派。

我今天主要讲这三个画派与陕西的关系，但更多地是论及陕西对于四川绘画的影响。

一、黄筌画派中的陕西人的贡献

黄筌(903-965年)，字要叔，四川成都人。五代西蜀宫廷画家。黄筌画派创始者，准确讲是开派人西蜀时期，黄筌被授于“翰林待诏”等，官职相当于正二品，极其显赫。965年蜀主孟昶降宋，一同到北宋都城汴梁(今开封市)，被奉为左赞善大夫，同年病逝。

黄筌《写生珍禽图》 中国美术史百幅名画之一

黄筌在绘画上，花鸟、草虫、竹石、山水、人物等无所不能，以花草鸟虫最为驰名。《写生珍禽图》是他公认的唯一传世作品。现藏北京故宫博物院。此图为“黄家富贵”风格的代表，一直被作为五代到两宋的“院体”花鸟画典范之作。

黄筌是成都大画家，黄筌画派的创立者，准确讲是开派者。

“黄筌画派”自五代时期形成，至今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几乎每个朝代都有传承人，如宋代黄居宷、宋徽宗赵佶、赵昌，元代王渊，明代边文进、吕纪，清代沈铨、邹一桂、谢荪、任薰，近现代于非闇、陈之佛。

黄筌之所以能够有如此成就，除开自身因素，主要是因为他的老师，而他的两位授业的老师均为从陕西入蜀的大画家。

黄筌之子黄居寀《山鹧棘雀图》 中国美术史百幅名画之一

史载：黄筌13岁时从刁光胤为师，“年十三，事郡人刁处士学丹青”，但他善于吸取各家的专长，“筌资诸家之善而兼有之，花竹师滕昌祐，鸟雀师刁光，山水师李升，鹤师薜稷，龙师孙位。然其所学笔意豪赡，脱去格律，过诸公为多”。“全该六法，远过三师”，“兼有众体之妙”。

也就是说，黄筌绘画学习的有五个老师，他们是滕昌祐、刁光胤、李升（成都人，巴蜀山水画家）、薜稷、孙位（两位均是唐代著名绘画家）。其中4人均非四川人。滕昌祐、刁光胤是黄筌的授业老师，其他三人均为前人，只是学习罢了，所谓“远追”。

下面讲从陕西入蜀的刁光胤、滕昌祐。

1、黄筌的”鸟雀”授业老师刁光胤

刁光胤（约852—935），长安（今陕西西安)人。中国花鸟画名家。唐天复年间（901—904）因躲避战乱人蜀，居蜀30余年，约卒于后蜀初，年己八十余。他工画竹石花鸟、猫兔之类，其湖石、花竹，几平都以傅彩鲜丽见长。他是黄筌在竹石花雀题材方面的授业之师。

刁光胤《枯树五羊图》（传） 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刁光胤画花鸟手法工致，用色妍丽，题材富贵，承袭了唐代薛稷、边鸾的风格，其画风直接影响到黄筌花鸟画风的形成。弟子黄筌、孔嵩及黄筌之子居宝、居寀，继承和发扬刁氏花鸟画的风格，形成了五代至北宋间花鸟画的院体画，统治画坛一百余年。

刁光胤由于精心培育了黄筌这一代花鸟画巨匠而名垂青史，是一位上承中晚唐花鸟画，下启黄筌画派的关键人物，是黄筌画派的重要先导之一。在中国美术史上，刁光胤被公认是对五代西蜀花鸟画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的人物，对四川地区花鸟画发展有着重要影响。

2、黄筌的”花竹“授业老师滕昌祐

滕昌祐(约公元839-924年)。中国花鸟画名家。字胜华，吴(今江苏苏州)人。唐广明元年（880年）末于黄巢起义时随当时的皇帝唐僖宗避乱人蜀，约卒于后蜀初，年八十五。

滕昌祐《牡丹图》（传）台北故宫博物院藏

滕昌祐的画，后人评论“下笔轻利，用色鲜艳”，这可以说是滕昌祐在笔法上有创造性的突破。他画草虫蝉蝶时用笔不多而形神具足，人谓之“点画”(即“点簇”)。

滕昌祐对蜀地花鸟画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是黄筌画派直接的重要先导之二。中国最早的花鸟写生画家、四川广汉人赵昌受其影响最深。

结论：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从陕西入蜀的老师，才有了五代四川人黄筌创立的黄筌画派

二、湖州竹派中的陕西基因

“湖州竹派”是北宋中期，集政治家、文学家、书法家、画家于一身的四川盐亭人文同和四川眉山人苏轼（苏东坡）以竹为题材，以单一水墨为手段，以抒发主观情感为宗旨，以诗、书、画结合为形式，创立了‘湖州竹派’，是当时文人圈内最受欢迎的艺术流派，对中国文人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湖州竹派的开派代表作是文同的《墨竹图》。

（元）赵孟頫《墨竹图》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作为中国画的一个流派，湖州竹派影响深远，几乎在以后各代都有代表人物或传承人，如金代王庭筠、元代李衎、高克恭、赵孟頫、柯九思，明代王绂、夏昶等，他们都是中国绘画史上有著名画家。

（元）吴镇《墨竹坡石图》  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那么湖州竹派与陕西有什么关系哩？

一般史料介绍文同画竹，都认为起源于他58岁之际任职的陕西洋州（今属陕西省汉中市洋县），因为洋州有筼筜谷，多竹林，他时往观察，因而终于悟出画竹之真谛。这个结论主要源自于文同的《筼筜谷二首》之《赠竹》《竹答》，苏轼的《文与可画筼筜谷偃竹记》（1078），以及文同在洋州绘《筼筜谷偃竹》（1078），等等，从而形成了文同画墨竹源于陕西洋州筼筜谷之说，并广泛传播，绵延至今。

当然，经考证，源头除了陕西的洋县，还有四川邛州（今邛崃）、大邑、陵州（今仁寿）等地。

结论：湖州竹派的源头与陕西关系密切。

    石鲁 《华岳松风》 中国美术馆藏

三、艺术交流对绘画发展的重要性

以上所述，不一定正确。不过，我实际上是想强调地区交流对绘画发展的重要性，切合今天《纪念石鲁诞辰100周年座谈会》的主题。

石鲁先生是我们四川人，是四川人骄傲，他与赵望云先生等一起创立的长安画派影响深远。

石鲁 《华岳松风》 中国美术馆藏

我经常在想，如果石鲁没有走出四川，会在四川创立画派吗？如果石鲁没到陕西，会有长安画派吗？这恐怕这是一个需要讨论的问题，但又恐怕也是最难研究清楚的问题。但不管怎样，最后不能否认结果的是：长安画派产生了。

赵望云 《牧羊图》

我认为，长安画派应该是交流的成果，它不但是陕西与四川的交流成果，因为长安画派产生于西安，还是全国范围交流的成果，因为长安画派的两个主要创始人均非陕西人，赵望云来自河北的束鹿，而石鲁来自四川的仁寿。

相信长安画派代代有传人，结出更加丰硕的成果。

作者简介：

唐林，美术史专家，四川省社会科学院艺术研究中心主任，四川历史研究院学术委员，四川省美术家协会理论委员会副主任，四川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协会专家委员。出版有《四川美术史》（上册·先秦至隋唐卷、《四川美术史》（中册·五代两宋卷）等著作，计500余万字，其中：《四川美术史》是中国研究四川（含重庆）美术史的第一部专著，涵盖绘画、书法、建筑、雕塑、工艺美术等造型艺术的五大门类，填补了中国地域美术史研究的空白。